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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銅臭 四 顧沈淵步入小巷之中,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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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沈淵步入小巷之中, 立在曲昭雪家門口,好生理了理衣衫,深深沈下一口氣, 才伸手敲了敲門,便飛快放下手臂, 靜待裏面的動靜。

誰知隔壁大門突然開了, 只見荀彥寧一手拿著一把菜刀, 一手拎著一個掃把,正一臉嚴肅地嚴陣以待,厲聲道:“是何人在此鬧事!”誰知卻看到了顧沈淵。

荀彥寧一楞, 急忙想要行禮,卻發現自己雙手都被占滿了,尷尬地不知如何是好,便雙手藏在身後,只鞠躬道;“見過襄郡王,荀某失禮了。”

顧沈淵眉頭登時擰起,道:“何時如此慌張?”

荀彥寧遲疑了片刻,便道:“方才有人去曲娘子家鬧事,荀某便出來瞧瞧, 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

顧沈淵目光一凜,又伸手想要敲門, 卻見曲家大門開了一個小縫,只見一張被燒傷的臉露出了半個, 接著大門便打開了, 只聽得那人道:“老爺,不是他……”

此時曲宜年出現了,理了理衣衫恭敬行禮, 道:“見過襄郡王。”

顧沈淵微微頷首,便見在曲宜年身後立著的曲昭雪正屈膝向自己行了福禮。

今日她一身男子裝束,與她假扮男子闖青樓那日極像,反而有種別樣的韻味。

顧沈淵突然覺得喉嚨發癢,輕輕咳了咳,道:“本官聽聞方才有人在家門口鬧事,可需要本官幫忙的?”

“多謝王爺好意,不過是幾個無賴罷了,無妨的。”

曲宜年語氣恭敬,轉而看向曲昭雪,道:“你此番與王爺前去,要牢記自己的身份,莫要給王爺添麻煩,快去快回,莫要耽擱!”

曲宜年雖然語氣嚴厲,但是眉目之間滿是慈愛與不舍,曲昭雪乖巧點頭,安撫道:“阿耶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顧沈淵看著曲昭雪的眼神也柔和了許多,悄聲在莫愚耳邊吩咐了幾句,莫愚雖然看起來有些驚訝,但也應下後便前去吩咐,而顧沈淵與曲昭雪從家門口出來之後,轉頭卻見荀彥寧仍然立在那處,只是手中的掃把和菜刀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包袱和他尋常背著的木箱子。

曲昭雪見到荀彥寧後,便道:“我們這便出發了,荀仵作隨我們來便是了。”

荀彥寧笑著點點頭,立在那裏不言語,而顧沈淵卻狐疑地看向荀彥寧,直到幾人從巷子口出來,荀彥寧也跟在後面,顧沈淵才明白過來,荀彥寧這是要與他們一起去……

這到底是誰出的主意?

礙於曲宜年尚立在巷子口,顧沈淵不想當場發作,給他留一個不好的印象,只能眼睜睜看著曲昭雪與荀彥寧一道上了後面的馬車。

更讓他憋悶的是,曲宜年看著二人上了同一輛馬車,竟然十分欣慰的樣子,於面對自己時那種懷疑的態度截然不同……

此時姜阿婆的馬車也姍姍來遲,眾人終於開始行動,而這一路上於顧沈淵而言更像是折磨。

顧沈淵習武之人,本就聽力極好,然而此時他卻希望自己雙耳失聰,只因為盡管身處繁鬧的街市,身後馬車當中曲昭雪和荀彥寧二人相談甚歡的聲音總能傳進他的雙耳中,二人從美食烹飪聊到了驗屍之術,甚至還有貓咪的晚年養老生活……

他準備了兩個馬車,本來是想讓曲昭雪在路上能好生休息,莫要太勞累,誰知道荀彥寧竟然跟來了,而他還沒有立場不讓他跟著,畢竟此案說不定還真需要一個仵作陪同。

可他這般深思熟慮,豈不是為他人做了嫁衣裳……

顧沈淵實在覺得胸中煩悶郁結,急忙叫停了馬車。

竹青撩開馬車簾,悄悄露個頭,便見顧沈淵那副冷著臉的模樣,登時脊背一涼,小心問道:“王爺有何事吩咐?”

顧沈淵突然覺得叫停馬車這個舉動有點草率了,頓時有些後悔……

但也絕不能讓曲昭雪與荀彥寧二人在後面馬車待下去了。

可是,他該找什麽理由呢……

顧沈淵手指輕輕點著桌面,仔細思忖著,雙目卻緊緊盯著竹青,直到盯得竹青渾身汗毛立起,才道:“竹青,想個法子,莫要讓曲娘子與荀仵作呆在一輛馬車上了。”

竹青一楞,撓了撓頭,看起來一臉疑惑,道:“王爺,您這是什麽意思啊?”

顧沈淵嘆息了一聲,道:“你想,曲娘子是女子,與荀仵作這般男子坐在一輛馬車當中多有不便,更何況曲娘子也需要人好生看護著,荀仵作不通武藝,如何能保護得了曲娘子的安全?”

竹青晶亮的眼眸眨呀眨,過了良久,才明白了顧沈淵的意思,一臉笑嘻嘻的模樣,道:“王爺,您就請好吧。”說著,便喜滋滋地退下。

而顧沈淵心中也有些得意之情,竹青想來機靈,定然能明白他的意思,將曲昭雪請來與自己同乘一輛馬車。

這裏又沒有外人,為何荀彥寧能與她同乘,他就不能?

顧沈淵理了理衣衫,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面色如常,靜靜地等待著,接著便聽到一陣腳步聲。

可這腳步聲略沈重,一點不像曲昭雪……

顧沈淵心中暗道不好,只見那馬車簾掀開一角,便見荀彥寧的頭露了出來,一臉驚訝地望著顧沈淵,道:“王爺,您找荀某有何要事?”

顧沈淵臉上那似有似無的笑意繃不住了,只得與荀彥寧同乘,問了一句案子的事情,接著馬車裏的兩個男人相對無言,充滿了一股沈默的尷尬氛圍……

顧沈淵想要閉目瞇一會,也覺得不合適,很明顯荀彥寧也是,二人就這麽睜著雙目一語不發,此時卻突然毫無預兆地天降暴雨。

此番雨下得很急,也很大,連官道也淹了些,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曲昭雪所乘的馬車竟然壞了。

那車軲轆陷入了泥地之中,怎麽也出不來了……

顧沈淵一聽竹青來報,火速起身跳下馬車,連雨傘也顧不上打,來到曲昭雪的馬車前,俯下身子看著那車輪,問道:“怎麽回事,何時能修好?”

那車夫一邊查看這車輪一邊道:“王爺,只怕是很難修好了,這裏是個水坑,這車軲轆直接陷進去斷在裏面了,一時半會很難修好了。”

顧沈淵看著曲昭雪從馬車當中露出頭來,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怎麽了?”

“沒事,馬車壞了而已……”顧沈淵心中雀躍,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面色如常,道,“去我的馬車吧。”

曲昭雪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點了點頭道了聲謝,便手持著傘跳下馬車,誰知正巧碰上顧沈淵上前去扶她,她那一跳濺起了汙水和泥土,直接蹭到了顧沈淵的袍角之上。

曲昭雪一楞,急忙道歉,顧沈淵卻道了聲“無妨”,引著曲昭雪上前,來到了馬車之前,顧沈淵先上去之後便托起了曲昭雪的手臂將她幹脆利落地帶了上來,曲昭雪只覺得自己身子一騰空,便立在了顧沈淵的身前,險些蹭到了他的胸膛。

曲昭雪驟然被顧沈淵身上那種熟悉又陌生的書墨香氣包圍,不由得有些臉紅了,直到坐進馬車之後,還覺得稍有些不自然……

顧沈淵正拿出手帕準備清理自己方才被曲昭雪弄臟的袍角,曲昭雪見狀便自告奮勇上前幫忙,拿出了自己的手帕。

畢竟是她弄臟的。

誰知二人的手指卻在顧沈淵絲滑的錦袍上相碰,二人均飛快收回手,楞楞地望著對方。

臉同時紅了……

曲昭雪感覺自己從來沒這麽尷尬過,手指酥麻得如同被小蟲爬過一般,偷偷瞧顧沈淵一眼,卻見顧沈淵臉扭到一旁去,白皙的臉上從耳根一直紅到了脖頸……

曲昭雪打定主意不說話,二人就在這種尷尬的氛圍中艱難度過了良久,還是顧沈淵率先打破了沈默,道:“今日在曲娘子家門口,聽聞有人前去鬧事,本官便擅作主張讓莫愚留了幾個王府護衛在周圍護著,曲娘子莫要憂心。”

曲昭雪有些驚訝,沒想到他還記得此事,而且還這般貼心地安排了護衛,忙道:“多謝王爺厚愛了,我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顧沈淵抑制住自己翹起的唇角,竭力讓自己看起來面色如常,道:“曲娘子與本官一起查清此案便好,不必提報答之事。”

曲昭雪抿唇笑笑,思忖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將父親借貸之事告知顧沈淵,畢竟如今顧沈淵是父親的頂頭上司,若是讓他知曉父親有這般經歷,只怕是與父親的官聲有礙。

然而顧沈淵卻沒能再打開話匣子,二人就這樣靜靜坐著閉目養神,終於挨到了黃昏時分,雨雖然小了些但仍然行進艱難,卻聽得莫愚來報,說是進渭南縣城的路被泥石流堵住了,暫時進不了城了。

可這雨不知何時能停歇,他們總不能就這樣露天宿營……

顧沈淵看起來面色疲憊得很,耐著性子道:“附近可有村莊或城鎮,能讓我們避一下雨?”

莫愚聞言反身回去問了句什麽,才又撩開馬車簾,道:“附近有一個藍若村,可以借住。”

顧沈淵點點頭,道:“那便去那裏尋一戶人家,借住一晚吧。”

莫愚領命退下,馬車又開始緩緩行進,直到進了村之後,在第一戶有著大院子的人家門前停下,顧沈淵親自下車敲響了大門。

開門的是一個年逾六十的老翁,滿臉褶子,皮膚也頗為粗糙,拄著拐棍打著傘,好生打量了一番顧沈淵,道:“你們是何人,為甚來此?”

顧沈淵恭敬行了一禮,道:“老人家,我們是從萬年縣來的商人,要去渭南的,可是突遭大雨,入不了渭南了,只能在此借住一晚,不知老人家能否通融一下?”

顧沈淵一邊說著,竹青在一旁掏出了半貫錢遞了上去,那老翁接過銅錢,好生掂量了一下,才捋了捋胡須,探頭瞧了一下外面的情景,才道:“那你們進來吧。”

顧沈淵急忙謝過老翁,接著便反身回去想要接曲昭雪下馬車,誰知她已經立在馬車之下瞧著他了,只是神色尚有些不自然。

顧沈淵尷尬地轉過頭去,直接入了屋門,隨行的七八個護衛動作幹脆利落,護著姜阿婆與荀彥寧也隨之進去,待休整了一番,眾人便拿出幹糧,準備用些晚膳。

這家中院子雖然極大,但是地上雨水沾濕了黃土,看起來泥濘不堪,只有老翁夫妻二人,還有一個約莫四五歲的小孫子,卻不見青壯勞力,三口人的晚膳只是一碗小米面餅,那小孩子瞧著他們手中的胡餅燒餅和白面饅頭直咽口水,姜阿婆心善,忍不住紅了眼眶,上前拿了一只肉餡的燒餅遞給他,輕柔地摸了摸他的額頭,道:“送你了孩子,吃吧。”

那孩子聞著燒餅的香味,緊緊抿著嘴唇,扭頭看向自己的祖父母,那阿婆望著孩子的臉,嘆了口氣,道:“阿婆給你,你就拿著,記得說謝謝啊……”

那孩子立刻拿過了那燒餅,輕聲說了句“謝謝”,接著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那阿婆紅著眼眶對姜阿婆道了聲“多謝”,姜阿婆十分不忍,道:“你們這晚膳只吃這些嗎?餓著孩子可怎麽好?”

那阿婆搖了搖頭,看起來一臉苦澀,道:“我們地裏只能種小麥,種了之後除了交稅之外,還要上交給頭頭一部分呢,留在自己家裏的能保證每頓有的吃就不錯了。”

曲昭雪聞言秀眉微蹙,卻是十分不解。

這個時代確實是要用糧食交賦稅,可是為何還要交給什麽頭頭一部分呢?

思及此,曲昭雪便問道:“阿婆,您說的頭頭是什麽人啊?”

那阿婆苦笑了一聲,道:“還不就是那個閆……”

“吃飯就吃飯,你說這些作甚!”

那老翁卻突然黑了臉,對自己的老妻怒斥一聲,阿婆便不說話了,沈默地扒拉著碗裏的飯,而曲昭雪聽到了“閆”字,下意識與顧沈淵對視了一眼。

恰巧,顧沈淵也在看向她。

二人視線登時在空中交匯,都從對方眼中讀出了同樣的信息。

這其中,必有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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